睹人施道,助之欢善,得福甚大。放下屠刀,拯救万民,立地成佛。
金色的忍冬逐渐生长,它从污泥中破芽,向上攀爬,花瓣舒展,它长得越来越大,大如屋栋,还在继续增长,几乎要填满整个天际。如巨大的旋火轮,缓缓流转,将他整个人吞噬。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
云层之中,似乎响起佛陀的低语,那些熟悉的经文自远而近,密密麻麻飞入他耳中。
“郁郁黄花,无非般若,青青翠竹,皆是法身有情轮回生六道,犹如车轮无始终”
“诸行无常,一切皆苦。诸法无我,寂灭为乐”
“六处缘触,触缘受,受缘爱,爱缘取,取缘有,有缘生,生缘老死忧悲苦恼。此灭故彼灭,即无明灭则行灭,行灭则识灭,识灭则名色灭,名色灭则六处灭老死灭则忧悲苦恼灭”
无数个过去,无数个自己浮现在他面前,恍惚前尘一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有情众生受红尘之苦,逃不掉喜怒哀惧爱恶欲。然而聚际必散,积际必尽,生际必死,高际必堕。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一切皆是虚妄。
他的心宁静了下来。
若真修道人,不见世间过,若见世间过,既非真修者。他愿发大乘心,普济一切,也愿代众生,受无量苦。
他慢慢地后退一步,眉宇间宁静下来。云层中传来袅袅梵音,金光照亮袈衣,似有车马乐乘奔来,迎接佛子降临。
敬善闭上眼。
梵音越来越近,萦绕在身侧。好像在对他说,放下,只要放下,一切皆是虚妄。
握着金色禅杖的手慢慢松开,一寸一寸下滑,却在即将要落地的时候被人紧握。
有人开口道:“不对。”
震耳的梵音忽而一顿,璀璨佛光似有凝滞。
僧人睁开眼,语气平静:“我不想放下。”
白塔之中,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忽而沉寂,仿佛滚滚前行的旋轮遇到阻碍,生硬地重复着向前的姿态。
无数个红尘里,无数个面目各异的僧人站在满城跪下的百姓中,有眉宇安然秀美者,有眼眸明亮如少年者,有模样冷清音色冷寂者,亦有唇畔带笑、满眼嘲讽暴戾者。
梵音如巨大的金钟,自天地悬于人头顶,无数磅礴经文回荡在天地间,仿佛有人一遍一遍的呢喃红尘万象,教人堪破业障,解脱烦恼。
菩萨布施,等念怨亲,不念旧恶,不憎恶人。
该放下了,放下即可成佛。
握着禅杖的人轻轻抬眼,目光是与方才截然不同的果决。
“我不想放下。”
身披袈衣的僧人脸庞,在烈日的照耀下变得有些模糊,仿佛模糊成了另一个人。他紧握着手中的禅杖,看向面前跪地哀求的万民,看向自己跟前负荆请罪的恶人,再一次淡淡开口:“承认吧,你也不是真心忏悔。”
子风嘴角边隐秘的笑意倏尔一滞,他的动作有片刻僵硬,看向簪星的眼神充满了意外。
是的,簪星。
一年又一年,一世又一世,她成为无数个不同的“簪星”,对每一个簪星的欢笑与眼泪都照单全收。体会过百种人间苦楚,心怀渐渐开悟。
于身无所取,于修无所著。于法无所住。过去已灭,未来未至。现在空寂。无作业者。无受报者。此世不移动。彼世不改变。此中何法,名为梵行。
她成了敬善大师,她明白如同前面无数次一般,这一世只要体会人世百般苦楚,只要放下堪破,即刻轮转,试炼也就过了。
这或许就是五轮塔试炼所要的结果,修士在历经百世千世之后,逐渐悟道,修心修身,哪怕是再愚钝之人,在这样的轮转中,终会开悟。
她知道五轮塔的意图,只要放下禅杖,放下仇恨,这一世,也就过了。
正确答案近在眼前,可她偏偏没有照做。
簪星道:“凭什么?”
凭什么对方犯下恶果,却还能好好的活着。她辗转辛苦一生,只为复仇,临到头时,却要被人以性命威胁,逼着放下。
善人,就活该受委屈吗?
善人(2)
簪星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聪明之人。她愚钝、固执,于佛道一事上更无半点慧根。所以每一世历练,她都很认真。
她认真去体会红尘之中的爱与恨,离别与相逢。有过痛苦,尝过快乐。生老病死她无法主宰,爱恨离别皆是人世常态。所有幸福与苦难,她一一认真体会。
她知道自己是局外人,也知道每一世的自己都只是虚妄,可其中经历的一切,却无法简单用“放下”两个字成全。
“看来我与佛真是无缘,也实在没有慧根,所以思来想去,还是放不下。”她看着面前的子风:“你害我一家妻儿老小,只一句真心悔过就想将血债抵消,世上没有那样好的事情。”
“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