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甚至不能做这种想象,从来都是最尊贵位置的陈嫣,有朝一日成为所有人指指点点、奚落的对象?不行,他受不了这个。
所以,陈嫣自己也会受不了这个的…而现在,现在只是因为她不明白自己说的那些话意味着什么,所以才能毫不犹豫地说出那些。
想是这样想,刘彻却又很难不受到陈嫣的触动——他了解陈嫣,所以知道她说那些话的时候并没有一丝一毫的虚伪。不管她是不是因为太单纯以至于有了错误的认知,至少在那一刻,她是真心那样想的。
她是世界上最容易得到的女郎,也是世界上最难得到的。要得到她,不用美衣华服,不用金堂玉阙…只要她的一颗心,一颗真心!她真爱一个人的时候,她自己会主动走过去。
可是刘彻很清楚,正是一颗真心才是最困难的!如果要其他的东西,和金钱权势相关的那些,他通通可以拿出来!
这一天依旧没有完成沙盘,不过陈嫣走的时候,那个超大型沙盘已经很有一些样子了。
待到日落黄昏,刘彻站在一处复道上,身后事宫人,身边最近的只有宦官韩让。
韩让觉得自己听到了一声叹息,但再去听已经没有了。只有天子在轻声道:“韩让…你说为什么…不能喜欢朕九五至尊之位带来的权势与钱财呢…若是这般,朕就能让她自投罗网了。”
没有说明说的是谁,但是韩让知道只能是那位。
“这…这便是翁主的品格了,若不是这般,那也不是翁主了。”韩让并没有说的很深,这话像是说了,又像是什么都没说。
刘彻却深以为然,笑了一声:“确实是如此,若真是那般,就不是阿嫣了。”
这真是一个难以挣脱的悖论,这只漂亮的小翠鸟,他爱她自由的姿态,阳光下闪亮的羽毛,快乐的鸣叫。可是这样的鸟儿就不能心甘情愿留下了,心甘情愿留下的只是那些沉闷的、只能献媚讨好的鸟雀。
如果强行留下呢?他心中忽然想到这个——这不是第一次冒出的想法了,每当想要伸出手,而又最后关头收回来的时候,他就会被这个念头诱惑。
他到底为什么要忍耐?说到底他是人间的帝王,人生中本就少见‘忍耐’这两个字!有些时候是形势比人强,不得不忍,比如对匈奴作战,比如面对朝堂上一些老臣势力。可是现在这件事,说到底只是他自己和自己较劲而已。
想要伸出手的是他自己,而最后关头让自己收回手的也是他自己。
“韩让…你说朕要不要见见大长公主?”天子的声音随着黄昏时的微风飘过来。
韩让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
汉广(4)
韩让不明白刘彻的意思, 但刘彻自己很清楚…甚至做出这个决定让他觉得轻松了很多。
忧虑不会因为做出决定而消失,但在做出决定的短时间内, 人的注意力都会放在美好未来的展望上。至于可能会面对的困难与麻烦, 在这种巨大的、飘飘然的喜悦中,已经被冲淡到可以忽视的程度了。
“见见大长公主,与她说说阿嫣的事。”刘彻的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似乎有些忍不住, 捂住了嘴, 但是倾泻而出的笑容暴露了一切,“阿嫣的事是该说说了!”
韩让表面上没有任何神色改变, 实际上心里一瞬间有数个念头飘过。他生有一颗揣摩天子心意的玲珑心,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明白意思, 那就不是老实,而是愚笨了!
但正是因为明白天子的意思,才更加不敢做出任何表态,维持了沉默…他很清楚,这个时候什么事不做,什么话不说, 这才是最好的!
这件事对天子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他插手进去,若是最终导致了好结果,那还好。可一旦因为他的行为——甚至不需要因为他的行为!只要这件事有一个不好的结果,身为参与者,他恐怕也难辞其咎!
不要高看刘氏天子的心眼儿, 真的就只有那么大!这一点似乎是高皇帝的传承。
好在满心欢喜的皇帝也不需要他做什么,一切的一切,他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到时阿嫣进宫,封为‘夫人’…韩让,你说要不要改动后宫美人的品级,设立一品级,在皇后之下,又在众夫人之上?”刘彻说完之后又自己否定了:“算了,阿嫣不计较这种事,还是给她挑一个好居所。”
刘彻兴致勃勃地在未央宫诸宫苑中挑选,但看来看去怎么都不中意。只能道:“这些都没甚意思,阿嫣向来图居所舒适,可是宫中这些殿阁都是奢华大气有余,住进去却不见得好过。”
刘彻曾经去过陈嫣的几个住处,所以知道陈嫣的私宅很多时候外表看不出和别的贵人宅邸有什么两样。但住进去就知道,十分舒适方便,完全就是本着如何把人伺候的更舒适这样的目的建造的。
韩让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依旧一句话不说。但他心里已经觉得有些荒谬,如果不是怕大逆不道,他都要问了:陛下,您是在梦里吗?这件事最为难的肯定不是不夜翁主入宫后的品级,又或者住在哪坐